[∞專訪∞] [忽然一周第769期]留言集靜靜地起革命　鮑起靜

訪問鮑起靜之日，新一屆金像影后仍未出爐，但她已心裏有數。
「應該會係惠英紅，佢有股氣勢，你會 feel到。舊年我估劉美君贏，點知俾我爆冷。」
氣勢這回事，通常有點根據，只是去年鮑起靜當局者迷， feel不到自己。
一年過去了，影后「風采」依然。平底鞋、小手袋，手袋裏永遠有瓶暖開水，親切得像我媽媽。
鮑起靜向來有種母親的親和力。
走入超市，生果阿嬸教她劈榴槤；走到街市，雞檔老闆送她嘉美蛋。
她平凡，而且永恒地甘於平凡，儘管有個國語片巨星父親鮑方，也有個奧斯卡攝影師弟弟鮑德熹。
「我一啲都唔叻，只係從爸爸同細佬手指罅中漏到個獎仔俾我。」
這個「獎仔」，叫本地片商猛然醒起，原來香港有個演員叫鮑起靜。
這一年，她拍了好幾部電影，雖然都是慈母、慈母與慈母，但慈母已靜靜地起革命。
這股氣勢，大家慢慢會 feel到。

「鮑姐」的快樂

這一年，鮑起靜過得很充實。拍完《月滿軒尼詩》，再拍《旺角監獄》和《劍雨江湖》，現在正為新戲《維多利亞壹號》做宣傳，差點忘記還有亞視的幾部劇集。她試過，忙到嘔。
「這一年真的好忙好忙，我一攰就會嘔。身體事小，影響最大的，其實是在心理上。」
去年這個時候憑《天水圍的日與夜》摘下金像獎影后，大器晚成，坊間都是歡呼聲。
「獎項好小事，新一屆影后又來了，舊的很快便被人忘記。這年的最大收穫，是對自己的肯定。我入行四十年，女主角做過，茄喱啡又做過，幾高峰與幾折墮都試過，原來一直的堅持是對的。」
鮑起靜呷着一口紅荳冰，由心裏笑出來。
「爸爸過身前很多人跟我說：『好心你勸下你爸爸，咁老就唔好做啦！』我次次都講：『你咪試下勸唔勸到囉！』爸爸一生熱愛演戲，他說只要在片場聽到人叫他一聲『鮑方叔』，甚麼都值得。現在我的感覺也是一樣，你們尊重地叫我一聲『鮑姐』，我就很快樂。」
她很簡單，戲裏戲外，都是個永不言休的小師奶。
「做師奶好着數，去街市買嘉美雞，老闆會送我嘉美蛋，嘉美蛋好貴 o架！」
這位師奶住北角半山，其實是闊太，但每天堅持到春秧街買餸。她只拿個舊款「箍池」，而且從不穿高踭鞋。
「穿高踭鞋會腳痛。叫我做闊太，無人會信。」

眼睛向下望

鮑起靜在九龍城木屋區出生，父親鮑方在左派電影公司鳳凰任演員和導演，是五十年代紅極一時的小生。母親劉甦原是話劇演員，來港後隨丈夫在鳳凰任職服裝。鮑起靜在香島中學畢業後，自然地加入了左派的長鳳新電影訓練班。只是，未學演戲，先要勞動。
「先去荃灣紗廠搬紗，再去清水灣片廠鋪水泥。到我正式拍戲之後，每星期依然要去天廚味精廠幫手入味精粉。左派的思想是，你要當演員嗎？先要體驗生活，休想發甚麼明星夢。那幾年的訓練，叫我眼睛一直向下望，令我做人一直很踏實。」
另一邊廂的邵氏出了何琍琍、鄭佩佩、林黛、林鳳等千嬌百媚；這邊廂的鮑起靜，樸素如村姑，一味「服務人群」。
「左派演員很理想主義，一心只想服務祖國。爸爸從小到大就教我，我們是跟其他『明星』不同的。人家有靚衫着我沒有，不但沒有不開心，反而覺得少了這方面的負擔更好。」
她訓練班畢業後一直是女主角，拍了很多愛國電影。後來大陸改革開放，左派電影公司式微，父親進了無綫拍《京華春夢》，她入了亞視拍《大地恩情》。
「如果我當年在邵氏，那邊靚女多，我應該一早被淘汰。長鳳新雖然是左派公司，但有亞視這個大後方，當時施南生在亞視做行政，把我們逐個逐個執過去。她知我們能演戲之餘，最重要是不怕吃苦。」

樂得清閒

過檔亞視時，鮑起靜剛三十歲，突然演起母親來。
「可能我向來『儍儍哋』，由女主角跌落二、三線，又沒有太大感觸。喜歡演戲的人，電視台其實是一個很闊的天地。爸爸當年是英俊小生都可以做到老，我怕甚麼？」
她拍罷《大地恩情》後便和男友方平結婚。女兒出世頭幾年，索性減產，只主持婦女節目《下午茶》。
「亞視雖然收視低，但觀眾很包容。我試過做主持時忘記對白，隨手拿起劇本，看完一輪後才放低，向着鏡頭笑笑便沒事。有時甚至笑到收不到聲，甚麼對白都講不到，觀眾也不會投訴。換着第二個電視台，應該不會這樣自由了。」
這也是實話，看無綫的《都市閒情》，連安德尊都要正襟危坐。
「無綫好幾次叫我過檔，但他們要我拍劇，即是要我打仗，我都拒絕了。」
她不是沒出息，只是志不在此。
「亞視將我投閒置散？我便樂得清閒。細公司有細公司好，不用巴結、不用送禮、不用陪食飯……犯不着經營這些東西，其實除笨有精啦！過了 TVB又如何呢？不外是拍幾個高收視劇集。這些年來我在亞視不論拿不拿獎都備受寵愛，已經好開心。」

再爛都要做

歷年來的最大滿足感，是鄭則士開拍《肥貓正傳》，指定要只大他兩歲的鮑起靜飾演媽媽。
「阿 Kent（鄭則士）說，他從來不看亞視，只是有次偶然看到我一場戲，就知一定要找我。所以做演員千萬別小覷每個演出機會，那怕是更爛的劇本、更狗屁不通的對白，都要說服自己盡量做到合情合理。只要有一個觀眾看到，你就留下了印象。」
《肥貓》中鮑起靜臨死那集，收視接近二十點，是亞視天大的成就。
「父母沒有遺傳演戲天分給我，只培養我熱愛自己的事業。」
近年亞視政局變天，鮑起靜也有點無奈，幸好她樂觀。
「有糾紛，即是有人爭，即是前景仍然樂觀，最怕是你推我讓無人肯要。說到尾，都是一盤有可為的大生意，暫時未必是塊肥豬肉，但看得出爭持者想將它變成一塊肥豬肉。」
陳啟泰走後，她是最能代表亞視說話的員工。別忘記，她是被解僱後又重新聘請的員工，那筆長期服務金，應該泡湯了。
「無所謂，反正我只是個師奶。去年六十歲讓我拿到金像獎，已是上天的最大恩賜。這個年紀仍有劇本為自己而寫，貼錢都拍！」

女兒似我

她的經濟環境向來中上，丈夫方平是監製也是導演，間中也有幕前演出。兩人七九年到黃山拍《白髮魔女傳》時擦出愛火，結婚三十年，一直恩愛。
「夫妻相處之道，個個不同，在我來說，最重要記着對方喜歡甚麼，不喜歡甚麼，不做他不喜歡的就是了。」
女兒方之樺現居英國，在那邊從事 marketing，鮑起靜只差未做外婆。
「個女十六歲就拍拖，個男仔話要去英國讀書，她又要跟着去，擔心死我呀！結果，他們拍了十一年拖，今時今日依然在一起。她似我，我想，性格或多或少有遺傳吧！」

早餐 A

鮑起靜一直很優雅地喝着吃着紅荳冰。忽爾覺得，這種 old school的甜飲，原來跟她出奇地配合。
「我唔似紅荳冰，我無咁甜。我似碗火腿通粉，早餐 A嗰種呢，又暖又飽肚，一啲都唔浮誇，平靚正呀！」
還是影后有 point，鮑起靜與火腿通粉，都是服務人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