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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喆 (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信息工程与媒体学院) 2009年03月04日11:08 来源:人民网-文化频道
最近喜欢上了“跑偏”这个词,是呀,现在很多事情都“跑偏”。人们总不安于现状,找到逃跑的出口,就会一往无前。但如地心引力,我们出走太久,总会想回家。归宿不用寻找,一直在那,只等你哪天胸口一舒,轻轻说,我回来了。
冯小刚拿着他的喜剧贺岁片《非诚勿扰》回来的时候,大家像见媳妇回娘家似的激动。但见过之后,才失望的发现,小别几日,媳妇竟面泛珠黄,营养不良。不过不想让媳妇失望,更不想让自己失望,大家可劲说姑娘水灵,婆家待她好,甚而家里最值钱的宝物都给了她。媳妇满足而归,我们却怅怅的,两手空了,心里更空。
可能是荷尔蒙的关系,女人大概是社会最不稳定的因素。一路从《半生缘》《男人四十》到《玉观音》《姨妈的后现代生活》,我一直觉得许鞍华的发挥不是很稳定。不变的是她一直在挑战生命的层次,寻找不同的角度讲述那已褪了色的海市蜃楼。不知是心累了,还是心满了,这次,许鞍华回家了,确切说她的电影“回家了”,回到了香港——一个最好也是最坏的地方。《天水围的日与夜》是一个让我们看了想回家的电影,如果幸运碰巧在家中,就特别想唤醒熟睡的亲人,轻轻抱一抱还睡眼惺忪的他(她)。
社会的变迁让香港电影人有着身份的模糊感,他们擅长也喜欢怀旧,总是在寻找、定义、迷茫中积淀深深的情感。于是,回归前后的“变化”是香港电影的常客,割舍不断的香港情节是本土电影人的灵魂家园。于是,在解读电影时,“家”与“回家”的主题被不断赋予成电影的深层含义和终极主旨。《东邪西毒》,那片没有桃花却叫桃花的地方,也许就是王家卫心中已经“面目全非”的香港。阿飞一直在寻找他的生母,找到了却又执拗的不肯回头,或者不敢回头,也许那就是我们面对“家”时的脆弱和无能为力。拍完《金鸡1》和《金鸡2》,陈可辛说他再也不会拍有关香港的电影了,他对这片土地的情感已经耗尽圆满。观众看着结尾吴君如和曾志伟开心的抱在一起,也许会抹去已经无声躺在面颊上的泪滴,然后微笑闭目,情感的大门终于关上,神圣的旅途抵达终点。《无间道2》里新任黑老大举着酒杯华丽出现在众人面前,竟也是为庆祝九七回归,但悲剧压抑的气氛也被推到了新的极致。
《天水围的日与夜》却让我们看到了不一样的许鞍华,不一样的香港情节。已经被淡化了的回归分水岭,被淡化了的故事情节,单亲家庭,孤独老太,年轻一代香港人,穿插出现的香港生活的老照片,如纪录片似的电影语言,每一个人物,每一个表情动作,每一句对白,有可能就是我们刚刚结束或者还在上演的生活场景。失去丈夫、任劳任怨为弟妹的大姐,等待成绩放榜、假期赋闲在家的中学生,死了女儿、不敢去看外孙的邻家阿婆,草根阶层忙碌心酸而幸福的小日子,有你,有他,也有我。这让我想起了《麦兜》,这个在香港地位不次于特首的小猪,同样是单亲,同样是最底层的小市民,同样深深触动了香港人的敏感神经。但是《天水围的日与夜》又让我们有了新的惊喜,脱去批判和讽刺的基调,无需动画夸张的表现,只有最真实的生活,最真挚得感动。观众已经被枪战色情、物欲金钱等等一切商业元素折腾的肠胃痉挛,头晕目眩,《天水围的日与夜》的出现让我们浮躁的心渐渐平静,封闭已久的感情程序被重启,只为一些纯粹的幸福而快乐,为一些平淡的悲伤而感动。看着母子和邻居阿婆围坐桌边过中秋节,他们又是一家三口,她又有了外孙,我突然泪流满面,想让时光倒转,想立即冲回家去,想让已经过去的除夕不是万家灯火中爸妈两人庆祝的孤寂。
也许我的感动是单薄而且一厢情愿的,也许若不是许鞍华的因素,这样一部艺术电影只可能被小范围放映,获国外二流电影节的垂青,甚至胎死腹中。但是我们毕竟在进步,香港电影在低谷也会现生机。新出炉的香港电影金像奖的提名名单,《天水围的日与夜》已经成为了几个重要奖项的最有利竞争者。如果抛弃演员的面孔和姓名,你会以为这是群众演员的本色演出。所以尽可以大胆预测,最佳女主角几乎会没有悬念的被鲍起静获得。也许很多人都觉得在今年香港电影一百年的时候,金像奖的提名作品差强人意,但是让我们视听过足特效瘾又保持头脑冷静的《赤壁》有什么不好?优雅的咏春拳结合强烈的爱国主义情感的《叶问》有什么不好?新改编得人鬼情和鬼鬼情的《画皮》有什么不好?白头发的古天乐痴痴爱女儿的《一个好爸爸》有什么不好?就是要玩票就是要拍香港顺带讲一个小偷的蹩脚故事的《文雀》有什么不好?
也许当我们记得电影是艺术也是娱乐大众的手段时,就不会对电影人的工作太过苛求。而且依我看有《赤壁》和《天水围的日与夜》同在,有《画皮》和《一个好爸爸》一起竞争的电影节,已经有了相当的包容性和多样性。这种开放是可喜的,虽然这种开放性也有限度。大家接受不了“跑偏”的徐克的神神鬼鬼的《深海寻人》和假装无厘头的《女人不坏》,大家就希望他应该再拍诸如《哭傲山川》或者《痴男当道》之类的新武侠。同样命运的还有杜琪峰的《文雀》。虽然你觉得观影高潮有被阉割的沮丧,但是一架旧相机,一个老街牌,老式的自行车,这些元素还是满足了人们怀旧的心理。毕竟总打杀找枪亡命的杜先生也想轻松一回,不过本能的仍然想编一个花哨的故事,这就难免画蛇添足。所以有点内里相似的《文雀》和《天水围的日与夜》孰优孰逊,还是不必多费口舌。
突然觉得“回家”和“跑偏”是电影人创作的两条路,两种标准或者两种心态。世间之事也不过于此。所以创作者不断出走又回来,观众不断欣赏又批评,光影不断交织又疏离,奇迹和幸福就这样被创造出来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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